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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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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桑淮。

他的弟弟。

在這個夜裏, 那兩字之名仿若重石般擊打在心口。

賀以舟感受到久違的沈悶。他條件反射摸向口袋,空空蕩蕩,這時才想起自己早已戒煙。

自從父母離異, 唯一的弟弟就跟隨母親前往國外生活, 姓也從賀變成了桑。兄弟兩人的關系說近不近,說遠也不遠。若他有難處, 賀以舟依舊會伸以援手。

猶記一年前, 桑淮告訴他想去當記者。

賀以舟同意,並且給了一筆高昂的學習資金。

他不過問他的生活,也從不幹涉他的工作, 可是任憑他怎麽想, 也從未想過這條新聞出自桑淮之手。

賀以舟打去電話, 無人接聽。

心煩氣躁, 又一連發去幾條微信,然而在這個時間點,所有消息都石沈大海。

視頻是匿名投稿,也就是說,現下只有桑淮知道那人的信息, 只要找到他,一切真相都會水落石出。

賀以舟沈下心,重新上樓。

**

她睡得迷糊,被一陣斷斷續續的電話鈴聲驚醒。

夏明月不得已從床上爬起, 手機處於關機狀態,那就是客廳的電話。

她把電話轉到臥室,接通瞬間, 話筒那邊傳來不太愉快的語氣:“月底你能搬走嗎?”

夏明月怔恍片刻, 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房東。

她在事發後和房東提過月底要搬家的事, 那時他還關切地詢問過兩句。現在態度陡轉,想來是看到了網上的新聞。

夏明月胡亂把頭發攏到腦後,“放心,月底前我肯定搬。”

得到確切的答覆,房東也沒再糾纏,只是在掛斷電話前說了“晦氣”兩字。

她隨手把電話丟在一邊,撇向身旁。

床邊的位置是空的,但是他的手表還在床頭櫃上放著。夏明月赤腳下地,拉開窗簾看到一片脈脈晨光。

夏明月下樓去,見餐桌上擺放著一份還熱乎著的早餐。賀以舟恰巧從衛生間出來,見她便問:“昨晚睡好沒?”

“睡好了。”

這是她幾日來久違的一場好夢。

以往思慮重重,哪怕睡著也會被突如其來的夢魘壓醒,兀自一人守著天黑等天明。

“吃飯,等你吃完我再去上班。”

夏明月拉開餐椅正要入座,門聲驟響,一聲未停又接第二聲,陣陣急促,震得她太陽穴一跳一跳。

“你坐著,我去看看。”

賀以舟打開玄關處的可視監控,小張支著脖子往裏面張望,見沒人應答,又不死心地按下門鈴。

他打開了門。

小張按門鈴的手半舉不舉,尷尬地立在半空。

她沒想到夏明月把人帶到了家裏,怔然好一會兒,才訕訕垂下手臂,“明月姐在嗎?”

賀以舟側身讓路。

她道了聲謝,進門直奔夏明月跟前。

夏明月昨晚上關機前匆匆掃了眼微信消息,對工作室內部發生的事情摸了個七七八八。她早知小張來意,表情很是平靜:“合作商要解約?”

小張條件反射瞥向賀以舟,見夏明月沒有避諱的意思,便也直言了當:“是的。並且還要求我們按照合同賠償對方的雙倍損失。”

他們簽的不是小單子,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品牌。

就算夏明月刻意斷網,也該猜測到近日事件對品牌方造成了惡劣影響,按照合同規定,對方可以提出解約,非但不用支付解約費用,他們還要履行雙倍賠償。

兩方的聯名款服飾原本定在這次中秋上架,前面所有的預熱都是為了此次活動,前期的宣傳gg就砸進去不少,更別提那些雜七雜八的費用。

要是再加上賠償……

以他們工作室目前的資金鏈,根本支撐不住眼下這巨大的虧損。

額心就像是有蟲子在鉆,突突的疼。

夏明月感覺腦袋快要炸開了,她閉上眼,用力揉著太陽穴去緩解這份痛苦,好半晌才能勉強開口:“這個月的銷售額……如何。”

小張難以啟齒,但還是說:“不太好。”瞥見夏明月臉色蒼白,喉間梗了一瞬,“退件多過售出。有的超過七天仍選擇退貨退款,可是我們沒有辦法……”

服裝類本是強制七天無理由,可是有的人抓住漏洞,隨便挑斷一根線頭,或者剪開內線,再拿著這些小問題差評退款。類似這樣的瑕疵無法定性,就算他們拒絕也會有客服介入,而多數情況下,客服都會站在買家一方。

一月不到,線下線上的退貨量就超過了成交額雙倍。

至於那些因質量問題被退回的衣物,不能再進行二次銷售,損失只能自行承擔。

如今倉庫積滿滯銷物,工廠卻還要人養著,可以說每一秒都在賠錢。

說到這裏,小張終於情緒崩潰,哽咽泛濫而出:“還有,每天有人往我們門口丟垃圾,大門塗滿了臟話,小林昨晚上下班的時候還被幾個混混騷擾。你又不來工作室,我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……”

她失聲埋怨,怪罪夏明月棄所有人不顧;又免不了心疼,心疼夏明月,也心疼這個原本蒸蒸向上的工作室。

它本是所有人紮根在這座城市間的希望,頃刻間化作崖邊險樓,搖搖欲墜,岌岌可危。

夏明月還能說什麽?

她雙手抱著頭,深深將臉埋於暗處,苦楚混著血淚往肚子裏咽。

最終,她還是說出了那句一直不想說的話。

“店關了吧。”

比預想中的平靜;也與預想中的痛苦。

小張愕然瞪大眼,像僵住一樣,整個身子都直挺挺的立在她面前,只剩下眼窩裏的兩眶淚,欲掉不掉。

“事已至此,沒堅持的必要了。”

“怎麽就不能堅持了!!”小張徹底崩潰,啪的一下把文件夾甩在她面前,夾在裏面的紙頁紛紛揚揚散了滿地。

夏明月不響不語,靜靜看她宣洩。

“你站出來把一切說清楚就好了啊!你解釋清楚不是你做的,我們大家都能理解都能等。工作室你說關就關,那你想沒想過我們怎麽辦?我們的心血怎麽辦?!”

他們對夢想滿懷熱忱,她卻輕描淡寫一句話,就抹掉他們的所有努力與前程。

夏明月委身將合約一張一張撿起,細細收拾重新放好。

她重新把文件遞過去,眉目平視著她:“你看見他們是怎麽罵我的嗎?”

小張泣不成聲。

夏明月一字一字地說:“他們叫我殺人犯,讓我去死。”

她說:“昨天一天,我接到上百通騷擾電話,點評全是差評,叫囂著讓我快點下地獄。我奶奶病了,我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回去看她。”

她說:“他們毒死了我的狗,還想要殺死我,殺死凡是站在我身邊的所有人。”

她看著她,力量抽離,只剩薄弱細碎的聲線:“你以為我不想解釋嗎?可是……我用什麽去解釋。”

她是釀成一切悲劇的肇始。

那條生命因她隕落,她本就罪愆滔天,日日夜夜囿於負疚,恨不得以命相抵。

解釋?

她談何解釋,怎配解釋。

小張頓口無言,竟作不出一點聲。

夏明月深吸口氣,“下午我會去一趟工作室,該說的我都會說清楚。這件事是我的錯,一切責任我會承擔,你們……”她張了張嘴,“你們沒必要跟著我遭這些罪。”

小張拿著文件離去。

她再也支撐不住,跑去洗手間吐了個天翻地覆,吐到最後只剩酸澀的胃液。

夏明月難以直立,整個身子癱軟在地板上。

她渾渾噩噩的,耳裏一陣一陣發著響,說不清是耳鳴還是雜音,胡亂地盤旋在腦海,擾著太陽穴生疼。

忽然間,眼梢闖入一道光影。

他在面前蹲下,用冰涼的毛巾溫柔擦拭去她嘴角的水漬。

夏明月陡然清醒,怔怔對著他面容出神。

到現在,堅定站在她面前的好像只有賀以舟一個人。

“我欠別人一條命。”她的表情有幾分空洞,嗓音幹啞,更多的是無力,“可是我不知道怎麽還……”

他頓下動作,眼神裏的光忽明忽現。

“你不欠任何人。”賀以舟堅定地告訴她,“你不用還。”

心臟清晰地跳動了幾下。

夏明月看了他好一會兒,慢慢挪動過去,鉆進到他懷間。

在這狹小的衛生間裏,她看到了荊棘叢生的天日,也抱住了她僅存的依靠。

作者有話說:

隨機紅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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